无名指

还是个孩子的太宰治半靠着身子坐在树杈上,对着树下的中原中也把手攥起来,又一根一根手指张开,伸手示意给他。

“你看,中也,虽然我们叫它中指,但直指手心的始终是无名指。”

中原中也莫名其妙,他把手握成拳,但他的无名指和中指正好掐在在手心左一点和右一点,没有哪根手指完全指在手心,他反驳:

“你说得不对,这根本不一定。”

太宰于是就笑了:“竖起中指是个侮辱性质的手势,所以居中未必是好事。”

“所以呢?”中也反问,“那你还说你中立。”

太宰一撑手腕从树上跳下来,拍拍手心的木屑,又露出惯常那副嘲笑的嘴脸,孩子的嗓音尚且稚嫩,他却已然开始批判他人。

“那当然是因为……小孩子的游戏都无聊透顶啦。”

他虽皱眉却也没法反驳,只能看着对方在树荫里背着手张望,神情似笑也非笑。黑发的同伴固然聪慧,在某些方面却每每让他感到不可理喻。在还在追求“公正”的年龄里,太宰像一只游离在光线外的夜行蛾,看来只觉得说不出的窝火。他只是安静地观望着同龄人的争执,即使被逼问“你到底是哪边的”,也只是模棱两可一带而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时反而成为被攻击的对象。

人如工蜂,不同的年龄段自有他们该做的事情,第一天看守蜂房,二三天照顾幼虫,四五天为蜂后服务,而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在采蜜。循规蹈矩的不是世界而是人本身,原因是世界太大,有规律的平静生活永远比跌宕起伏的冒险容易,而后者才会成为真正的探路人。

因此我们可以断定,这世界对于早慧者来说将会是难以忍受的,当人太过聪明,趣味就会消失,愚昧的快乐没有舒展之地,取而代之是巨大的空虚和失落。

他们第二次这样的交谈是在十二岁。

按照寻常标准,此时正是青春期的打头,朝气蓬勃的生长期和无处发泄的冲动以及旺盛的精力。而他们开始拿起轻型枪械进行训练,顾忌了孩子薄弱的肌肉条件,交到手里的是改装过的女式手枪,即便如此也不敢太过频繁地练习,按着日程隔天带上靶场,老首领有令,每人五发子弹,不求命中率,且先适应适应。

于是当日几个半大孩子被前辈领着走进房间,对布满焦黑弹痕的墙壁和靶子好奇地打量,领到枪,模仿教学者的动作扣下扳机。最初的兴奋很快过去,他们开始意识到热兵器巨大的后坐力对手造成的疼痛,有人甚至握不住枪把脱手掉落,子弹斜飞向天花板,在爆鸣声中当啷落地。

中原中也双手握着枪,他比其它诸多人的情况要好一些,至少他射出去的子弹可以奔着靶去,没有叮叮当当四处乱飞。不少人没打满五枪就放弃,还算和蔼的前辈捡起枪卸了子弹下来集中到一起,往一把枪里填好了,回头招呼后面的太宰治来打个示范。头上扎着绷带的男孩状似乖巧地点点头,走上来取过手枪走到挡板前,瞄一瞄准心开出两枪,顿一顿,又依次打完剩下的三颗子弹才退开。

中也绷不住好奇,凑上去悄悄问他:“你手不疼吗?”

太宰耸耸肩,举起枪做两个开枪动作向他示范,看了好半天他才明白过来,枪对于孩子的手有些大,开枪的时候好些孩子都把扳机后扣得死紧,殊不知应该固定好整个枪把才能在开枪时握拢。太宰治就是卡住了这个要点,手指分得比较开,用两手把整个枪把扣死。

没等他再多琢磨,对方忽然嘴角一弯,立时中也心中暗叫不好,只怕对方又要说出点无厘头的话来惹人厌烦,果不其然,话音入耳时只听得嘲笑奚落。

“真是够没脑子的,打了五枪也毫无察觉吗?”

一口气憋在嗓子眼,要求初来咋到的孩子立即适应显然不可能,他顶顶不服,对方至少有人开过小灶,其他人又没有这福分,拿这种优势来得瑟实在过分。

只是这太宰治明明也是个小孩,却非不和其他人聚拢一处,标新立异还是怎样,鹤立鸡群也不嫌树大招风。过后又是果不其然,黑手党的医生森鸥外不知看中了太宰治哪点,亲自带过去在身边培养。彼时老首领尚还健在,港口黑手党历时以来发展得兵强力足,首领令下,大举在横滨范围里扩张地盘,大有将其它异势力全部吞并的架势。有人私下议论如此不妥,只是迫于黑手党的三条原则,终究不敢说出来得个犯上的罪名。中也那时跟了红叶,开始学着控制他那手重力操纵的异能,小小少年又好动,不久踩着异能力飞檐走壁都成了寻常事。红叶也由着他,只是训练照样严格,倘若做得不好便要领罚。好长时间太宰治他见得少,只有一日隔着三楼的窗在屋外看见了,几步腾过去从窗外倒挂下来叫他一声。太宰治施施然开了窗,开口就是一句“中也你原来会飞呀”,不待中也得瑟,他一弹指弹飞了中也用能力稳稳扣在头上的帽子,中也怒呼一声扑下去捡帽子,沾了一身树叶又扑回窗台问罪:“你干什么!”

太宰治无辜一摊手:“哎呀,我没想到它戴得这么不牢靠。”

不久老首领病倒,指令愈发疯狂,不必说几个干部间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是没过多久森鸥外便抢了先手。新首领一上台当机立断舍掉一片地区以稳固被盲目扩张破坏得摇摇欲坠的中央力量。尾崎红叶也不久便做了干部,这位因为一度叛逃存在颇多争议的强力人物在森鸥外做了首领后屡屡有大作为。方到此时中原中也恍然大悟,原来红叶大姐早先和森鸥外就是一伙的,不消说被太宰治又是一顿嘲笑。

到十七岁,双黑已经打响名号,中原中也简直被太宰治时不时自杀弄伤自己弄得没了脾气,任务后去酒吧喝一杯还一定是他付账。当年的黑发小孩如今越发妖魔,一手无效化异能张狂不羁,踏进敌方异能范围如入无人之境,偶尔还带坑队友把中也的异能一并抹消,气得中也跳脚上去就要把搭档揍死讨个说法。

太宰拿把果勺对着酒杯敲敲打打,一边就着节奏乱哼哼,把一段好好的节奏带得歪七扭八,忽然把手往中也面前一伸,煞有介事晃一晃,问,这是几?
中也拍开他的手,抓着酒杯趴在桌上,他喝得多了,思维有些模糊,脑袋里像有一团温吞的火哔剥滚动。他拖长了音,哈?我凭什么要回答一条鲭花鱼的问题啊?

太宰也不介意,他把酒杯从搭档手里掰出来,抓住他的手扯去他的手套,用指尖描摹掌心的纹路,他说,中也呀,你的生命线太短了。
无人应答,糖浆色的发丝滑落到前额,他的下巴磕在桌上,已经沉沉睡去。
二十岁是成年礼。

从黑手党成长的孩子是没有成年一说的,他们接触死亡远比同龄人要早,因此无怪乎他们有可能更残忍,嗜血并且冷酷。当生存压力直面生死,精神难免在高压下产生形变,没有人真的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更何况黑手党不会是伟大的献身主义,人要自私,然后生存。

为表庆祝,红叶开了瓶酒给他,没忘了这小弟子未成年就自己泡吧成了习惯,只是一转眼毛头小子也成了身份证意义的成年人,她理一理和服的袖摆,掩着嘴笑,成年与否哪里有什么效力,想做什么可还不早就做了吗。

只是略略一算,太宰治也差不多成年,可早两年就不在了这里。

如果有比赛别的什么不看,光凭谁怂颁奖,太宰治说不定能排上名次,东躲西藏好长时间,跑路都成了条件反射。不等现搭档国木田开口吼他,一路小跑迅速逃走。他人在侦探社黑手党迟早知道,却尽做无用功回避碰面,一来躲着那当年的小徒弟芥川,二来躲着自己的前搭档中原。他们在血污里扑腾行走太久,人情欠债难解难分,谁都数不清他多少次将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自己又被对方救了几次,他们的道路错综交杂,即便避而不见,也躲不过循着影子而来的无声默契。

北方国度入冬不久便飘起雪花,河面结起薄薄一层冰霜,而打击了敌人新一轮进攻的中也回头正看见太宰治站在河对岸,穿着夹绒的高领外套好一个衣冠禽兽。他把手拢在嘴边,隔着漫天晶莹飘落起哄要他过河。他懒得再吼回去,操纵重力径直向对面跃去,只是在将落地时太宰治忽然把手一伸就将异能解除。脚底下河水冰凉,他张口欲骂,却被径直拦腰揽过去。

被原搭档的举动惊得一身鸡皮疙瘩,愣怔过后他挣扎得张牙舞爪,太宰治就在这时虚扣住他的手指,用食指环住他的无名指低声附耳。

知道吗?中也,无名指还有一个含义是誓言。


End.


假装这是求婚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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