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

突然而然之间,他觉得像有一道惊雷慑住他了,眼前的黑兽张开撕裂的嘴嚯嚯大笑起来,对他说道:“你也就是如此了!”

续而那黑影张开大口向他扑来,好似意欲将他吞入腹中,张开的嘴里獠牙密布,背后是漆黑的虚空渺渺。他盯着那深渊背后不知名的一隅,那黑兽就破散开来,从他的眼前失却了身形。

他一直等到最后一点焦黑的残片消失在空气中,续而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出现,教他抑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喉头瘙痒,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要把肺咳出来。

等他咳完了,便立定,不疾不徐地冲那无形之中开口回复:“鄙人如何,又与你何干?”

那声音就在四方回荡,隆隆不绝,叫将道:“怎会无关?我是你心中的一部分,要去杀人灭神也都应你而起,我将为你所困,你也将为我所困!看看你那因我而来的造孽师父。”

他神色不动:“你是说太宰治*。”

“对,他莫不是因我而来的么?倘若你没有这般能力……”

“他就会对我视而不见,且我也了无了向那些人复仇的资本。”他接口道,又说,“如此,我当感谢你,倘若没有力量,我便也一无所有。”

黑影又隐隐出现在他心上了,在四处晃动,像个鬼魅:“错了!我不是力量,我是你心中所贪所欲,是将你画地为牢的糟粕渣滓,是恶魔,是你被谤被欺被辱被笑被轻被骗被贱的源头,你且看我。”

他说:“不曾听闻异能还能如此。此然,你倒现出身来。”

黑影再度哈哈大笑,说,这可不就取决于你吗!

之间,芥川龙之介与黑兽默默无话,四周是无明之暗,不曾见有一草一木,一人一物。他的瞳仁里倒像是倒影着点什么,许久,他吐出一口气息。芥川龙之介是不叹息的,他缓缓地阖上眼,也就更无话可讲。

他暗暗想道:便是了无意义之事物,人可逐之可思之,可言之可望之。天底下有他一个芥川龙之介,也是煞星一个,可与人招灾,无他,可令无数人安居乐业……罪业也好,事业也好,都一样罢。

这是倒有个声音当空劈来,把他好一惊,听那声音问道:“你可以赋予我生存的意义吗?”

他哑然,论题太过庞大,想必他一时肯定答不上来,只是这却是问他自己——生存的意义,会是这么简单的么?如果人生只剩下愤世嫉俗的报复,那人世究竟为何要存在,人何生何死,何挣何扎。苦难如一片地狱业火,人的灵魂一出世便落入其中,终生不得挣脱……于是唯有一死?

正是,死的人便不受苦了,然而这答案凭的简单了,何况弱者不都来去容易么。

总有些怪异的地方,例如他总在向没有的地方讨有的东西。是的,讨,人该是可以独活的,黑手党的恶犬芥川更不需要他人,但他似乎独不擅长与人交往,他有上级,有下级,有亲人,除此之外,大略就都是敌人了?

他于是自然忆起无数般事来,罗生门样的黑影不再对他说话了,也许它本就不曾开过口。

一阵烦躁涌上,他耐不住在这一方不知从何而来的地域来回踏步,他用拳去击什么,转了身,似乎独忘了催动罗生门替他完成动作。好刀需有鞘,而过去他不曾考虑过这个,现在他要偿还这些。锋刃越利便越容易折断,倘若说与过去的他听,大略宁折也无妨,而现在不行了,也许这便是多活的代价。

那么,这又算什么?毫无意义的事情,毫无意义,他这么认为了,就像历来他否认千千万万个自己,否认千千万万个他人。别人本与他没有干系的,而人的出现好像总在和他作对,否认他一直以来的,包含着杀伐与沉默的结语


他竟不由得期待起其他声音来了,要有个声音对他说、说——

——不能够。

承认吧!人连自己的意义都不能管顾,要如何赋予他人意义?此时他又成了“他人”了。一道光破空径自穿过去,他要耻笑这四方的愚人,怜悯他们的无知。因为事情总是照着那样难以预料的路径发展,人怎么可能知一而见全貌呢?

血污涌上来,他像陷进滑腻泥泞的沼泽地里去了,一切都不尽人意,这是多么荒唐的事情。

他的外套此时猎猎作响起来,它是没有生命的,罗生门是听从他调遣的,世上固然举步维艰,他必然困于其身。一切的一切都永无止境不断循环,他讨来的终将被人讨回,亏欠的也会回到他的手中。

唯死方休。


End.


*因为场景设置在现实以外,故去除敬称。

*想玩作家梗,结果一没亮点二看不出。


谨在今日向文野中的芥川龙之介与作家芥川龙之介先生致以生日祝福。

虽然老人家大约是不要我这句祝福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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