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一粒石子抛入水中。

时间是一天黄昏了,是结束的时机了。枯黄的光由河流从天际淌来的空白里向河畔照来。河水无声地流淌着,像聆听,也像致哀。

太宰治昏昏沉沉从河岸边醒来,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它们很不舒服地贴在皮肤上,在他坐起来的时候,一些被挤压出来的,多余的水从他身上流到了草地里。

他注意到旁边还有别人,那是长期以来的抗衡者,斗争者,他的宿敌,他的同类——熟悉的白色毛绒帽子昭示了这一点。

显然,自己没有淹死在这条河里要归功于对方,是他在这个恰当的时机从河里捞起了自己这个落水鬼。而自己的体重也对对方的身体素质造成了负担,他为了把自己拖上岸花了不少力气,现在正为倦怠而歇息,无声的,像一尊雕塑。

在这个时候掉进河里绝非太宰治本意,原本他应当和同伴一起在战场上战斗,与死屋之鼠的众多败鼠搏斗,以期遏止陀思妥耶夫斯基带来的这场战争。他们争斗得够久了,为“书”,为不同的目标,为不能互相妥协的愿望。他们杀伐决斗,互相敌对互相排斥,斥力将他们推离,他们日渐趋远,膨胀。一个气泡破裂,轻轻的,“啵”一声响,石子沉进河里,沉下去。

谁能想到呢,太宰治也有不是因自己意愿掉进河里的时候。

此时已是傍晚,他看着夕阳下那个侧影,未及多斟酌的调侃脱口而出。死屋之鼠的首领竟然在部下们生死搏斗时溜号了么?

陀氏没说话,只是微微偏过头看着他,目光无喜无怒,帽子的两侧护耳随他的动作在风中微微摇晃,风更大了些,鼓动草地,吹起枯叶和碎草,消逝在半空中。

好一阵沉默,太宰治没有站起来走掉,陀氏也坐着一动不动。细细看来,他的衣服沾上了一些新溅上去的细小血迹,但他的衣服一直都那么脏,平时很难注意到这一点。

白帽子君总算转过头来了。

他说,我不明白。

太宰治听懂了。

他于是开始思考,搜肠刮肚,找出一个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就像他要说服自己那样,这是件困难的差事,困难得他自己都想放弃了。

陀氏耐心的,或者说,完全不抱期望的,死气沉沉地等待着。

世界是一个无限缩小的点,产生爆炸,物质分离,熔化又凝结,成为宇宙,它还没有冷却仍然在膨胀,有也许是生命的东西产生其中。在一场瞬间发生的核裂变中成就了一整个宇宙和光和热,无人知晓在爆炸又冷却的那几秒内发生了什么。时间无限伸长,变得缓慢而粘稠,像蜂蜜,它滴落下去。

我想,既然是存在了的东西,大抵都有它存在的理由吧。最后他这么说

就像太宰治在二十多年前呱呱落地,日本岛在几百万年前存在,费奥多尔的诞生,也会是同理。

那么万事也就很好解释了,既为存在,就是合理,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有了存在的理由。因此,理由就是没有理由,而存在就是不存在,诞生就是死亡。人们当相遇,相聚,在这飘渺的世界重逢,然而分别也是相聚,相聚也是分别,永不再见即是永远相伴。宇宙不再分离,爆炸即将结束,所有的物质都像刚开头那样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陀氏认真地倾听着,他的侧脸模糊,看不出究竟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是否认可了这个说法。

他站起身走了,什么都没说。

太宰治再也没见过他。


End.

微陀太向,因为是相似的人,从这个切入点写比较容易。

本来想好这个月不赶生贺了,结果手上有梗……很短,因为种种原因反正我现在睡不着了,就放出来。

谨向文豪野犬中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与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致以真诚的生日祝福。

念一下全名,奥费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一位非常有趣,让我感到他很了不起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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